*歌名取自劍三 非魚
*在圍剿亂葬崗時期
*所以這是刀 是刀 是刀
亂葬崗,顧名思義,『亂』、『葬』、『崗』。
『亂』,上頭古木參天,枝椏往來交錯,掩蓋天際的光,卻沒有一絲一抹綠意,張牙舞爪著兀自而立,再往裡面走,便是遍地落葉,每每風吹過而響起的沙沙聲,都是這落葉被吹起的緣故。
『葬』,在這暗沉厚重的落葉下,或許可以看見一截幽白,如果輕輕拉起,可能是一隻手骨、一段大腿骨,亦或者是一顆支離破碎的頭骨,有時不遠處還可見那人的其他殘肢,有的還不肯放下寶劍紙符,饒是再光鮮的衣裳都黯淡無光,分不清原貌。
『崗』,一座深不見底的山領,沉沉死氣瀰漫沖天,靠近的人若心境較差,不是失神的往山中走去,就是怨氣入體,苦不堪言。
整個亂葬崗像是被無形的薄紗覆蓋,戾氣逼人,連溫家都毫無頭緒,只能圍住,活人進到這裡,連人帶魂,永遠都別想出來。
直到幾個月前,亂葬崗多了名新主人。
他們怎麼知道的?
那是因為每到夜晚,亂葬崗總會傳出悠揚的笛聲,恰似江南女子的柔情似水,婉婉轉轉,不僅壓下了怨氣和戾氣,長久不得安寧的居民也能安眠。
今天,住在附近的居民才知道,那個整日一身黑袍、狂妄不羈的俊秀男子,就是亂葬崗的新主人、溫柔笛聲的演奏者。
無論男女老少,居民十分喜歡那名男子,只不過,其他人只會說--
夷陵老祖魏無羨!納命來!!
魏無羨早已悉知亂葬崗的路線,飛快的在枝椏間穿梭,彷彿泥鰍回到了水中,後頭的追兵一個個被卡在路上,只能忿忿的看魏無羨的身影逐漸遠去。
不過魏無羨的狀況也沒好到哪裡去,整個手臂鮮血淋漓,臉色發白,緩過氣後雙腿一軟,狼狽的撲在落葉裡,他使勁撐起身軀,喉頭猛地一股鐵鏽味冒上來,張口就是一灘血。
魏無羨低喘著氣,又咳了咳,慢慢的坐起來。
雙腳已經快沒有知覺,視野有點模糊,手臂上的大創口一刺一刺的疼,五臟六腑像是攪和在一塊,辣辣的,像自己喜歡吃的辣菜。
魏無羨一愣,心中莞爾一笑。
怎麼唸起舊了?魏無羨默默搖頭,把腦袋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去。
早在幾天前,魏無羨發現自己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,有時甚至會一瞬間踉蹌暈去,他原以為是師姐跟溫情等人帶給他的打擊太大,可是他發現,他的四肢靈活度大不如以往。
魏無羨這才恍然大悟:啊,反噬了麼?
修鬼道,尤其又殺了不知多少人,能撐到現在才反噬,估計也是老天保佑,現在溫家人都死光了,既然仇恨已消,要來收代價了。
魏無羨的精神逐漸恍惚,許多人的面孔劃過腦海,接著,江澄的臉浮了出來。
魏無羨一震,咬牙掏出陳情,往手臂的傷口捅了下去。這痛覺來得太猛,魏無羨眼前一黑差點痛暈過去,倒硬是痛醒了自己,又咳出一點血,搖搖晃晃的撐著站起。
江澄也是瞪著魏無羨離開的其中一人,雙眼充血,奈何死屍過多,攻勢兇猛,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先除去眼前障礙,只是待死屍除去,徒留一片腥風枯葉掃過,連腳印都看不見了。
江澄面色陰沉低頭不語,其餘仗義之士也顧不了那麼多,叫罵著找人去。
江澄在回憶方才魏無羨試圖給他的信息。
開戰前,江澄率眾站在魏無羨對面,微微仰視著他,魏無羨的眼神空洞而冰冷,陰風陣陣吹來,未等兩人有任何對談,那些人便已破口大罵,道:「魏無羨!你喪盡天良無惡不作!包庇罪人溫氏不提,竟敢害得雲夢江氏如此慘烈!如今我們便要替天除害!」
兩人先是一愣,魏無羨便率先開口,簡簡單單一個字,斷送了所以過往及顏面。
「呵。」
語畢,遠處傳來死屍枯啞的吼聲,地面猛地竄出許多白色的手臂,那些骷髏以順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身上爬去,尚有腐肉的死屍也逐漸走來,不少怨靈浮現出身影,發出尖銳的哭聲跟笑聲。
萬鬼同哭!
江澄下意識抽出紫電,再度看向魏無羨時,卻意外發現他的嘴唇動了動。
是唇語。
「魏無羨!」後方傳來大吼,「你不!得!好!死!」
「我等著看呢。」
魏無羨笑瞇瞇地回道,縱身跳下時經過江澄身邊,江澄還呆愣著沒有回應,只聽到魏無羨快要散在風裡的悄悄話。
「記住,一個人來。」
魏無羨踉蹌著在離找到陳情不遠的大空地跌坐下來,失血過多又陰氣入體,沒了金丹不行運氣,慶幸還舉得動笛子操控走屍,不然能不能到這都是問題。
他乾笑兩聲,視線變得模糊,不過他知道他還沒要死,俗話不是說,臨死之前會迴光返照麼?
魏無羨掛著笑,鬆垮著握住陳情在地上畫畫,還不時哼著船伕們會唱的小調。
先是一片蓮花……後面是一座蓮花塢……師姐…江叔叔…
那是他的家。
曾經的家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他拼拼湊湊得畫出了記憶中的蓮花塢、雲深不知處,還有在亂葬崗下、那條街上的居民。
這時,一隻只剩半邊腐肉的骷髏烏鴉在天空轉了兩圈,落在魏無羨的旁邊,可以看見背後景色的眼眶看著他……就像江澄一直很喜歡的狗狗一樣。
「……小黑?」
烏鴉原地跳了兩下。
魏無羨顫抖著拿起笛子,輕聲吹奏起一段旋律,而那烏鴉彷彿懂了一般,每當魏無羨的旋律告一段落,它就會微微點頭或是搖頭,就像在對話。
直到烏鴉在空中朝他揮動殘破不堪的骨翅離開後,魏無羨這才支著身子,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,地上滿滿一攤血,黑得滲人。
「……江澄啊……你再不來,我怕是要撐不下去啦………」
江澄並沒有在魏無羨失去背影後就去他說的地方找他,而是轉身去殺死屍、破法陣,其中多少有點彆扭的意思,只是他從沒想過,這樣的一個一念之間,造成他十三年來不斷的後悔。
直到他悄然轉身離開的時候,背地裡有不少世家弟子注意到了,無奈他們沒有紫電那種神器,只能隔了一陣子才偷偷追上江澄的腳步。
江澄一個人走到了大空地。正確來說,是一路上都有些奇形怪狀的骷髏在帶路,走沒幾步就是一截骨頭充當指標,而江澄也想很多,默默的把那些骨偷都清掉了。
江澄原本還以為會看到什麼噁心巴拉的東西,沒想到這空地一片寬廣,連跟雜草都沒有,魏無羨一個人站在中間,低著頭看影子。
一股沒來由的詭異感徘徊在心頭,也顧不了那麼多,大步上前:「喂!你!你到底想幹嗎?說話!」
「太慢了。」魏無羨只是淡淡的說。
江澄臉一僵,更是氣惱,「你到底有完沒完?我還沒找你算總帳!!」
他一把抓上魏無羨的肩膀,只覺得整個手掌一片溼黏,愣愣地把手舉到眼前,盡是一片黑色的血。
「喂……喂!」江澄當下就慌了,立刻就明白剛才那股詭異感是怎麼來的。在亂葬崗怎麼可能看到什麼影子!?分明就是一攤血!!
江澄顧不得兩手會髒,把人抓到眼前一看,沒料到在看清眼前人的當下腦中會一片空白。
魏無羨大部分的皮膚都爬滿了黑色的紋路,眼白都變成黑色的,指尖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抽著,呼吸很輕,幾乎聽不到了。
「你怎麼不早點來。」魏無羨有點氣惱的說,「我還想跟你敘敘舊來著。」
「………」江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魏無羨抓起江澄的一支手,把陳情塞進他掌中,握緊。魏無羨的手莫名有力,跟他的狀況完全不相合。
「看到了!他們在那裡!」後頭傳來那些正義之士的大嗓音,江澄猛地轉頭看去,「糟糕,還是追上來─你幹什麼──」
魏無羨就抓著那支手,一個反轉後棲身向前,陳情便硬生生從魏無羨的胸口穿過,他咳出一口血,大半噴灑在江澄的衣服上。
「抱歉…江澄,又髒了你衣服……」
「不過,晚安了呢……」
「江宗主不愧是條漢子!親手殺死了仇人!」
「要是我,一刀砍死他我都覺得便宜囉…」
「不愧是江宗主。」
「就是!」
「那夷陵老祖也算作孽,不知道有沒有十九層地獄給他下。」
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
蓮帶兩色,一色謂之生,一色謂之死。
人隨兩念,一念謂之離,一念謂之留。
生之時,千般蹉跎,離於世。
死之時,萬般嗟嘆,留於世。
子非魚 如何知我心呵
Fin.